【九】

只见那户人家院中只有一个半老妇人在洗刷衣裳，金光瑶笑眯眯地敲了敲门板，“大娘，我来问个路。”

妇人惊弓之鸟般抬起头来，灰暗的脸上满是被压迫的茫然，“啊？”

金光瑶只一眼便如遭雷击，“思思姨娘？！”

金光瑶疾步过去一把将人扶起来，“姨娘，你怎么……”

怎么变成这样了？

“你是……你是……”那老妇似乎有眼疾，眯着双眼打量了半天，“你是阿瑶啊？”

“是我！”金光瑶连连点头，“姨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思思摇了摇头并不愿意细说，只怜爱地握着金光瑶的手一起坐下，“你不是在金陵台么，怎么回来了？”

“回来祭拜母亲。”金光瑶道，“姨娘，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你说出来我帮你解决。”

“……”思思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渴望的微光，又小心藏了起来，“这……还是算了，一把年纪也活不了几年了你还是别折腾了。”

“姨娘！”金光瑶最不爱听亲近的人说这样的话，“你还疼我么？疼我就说给我知道，剩下的我来处理。”

即便敛芳尊的荣光不在，些许常事还是有门路在的。

“就算我处理不了，还有我大哥。”

聂明玦见金光瑶与那老妇相认，早就从巷口过来站在院门口，此时听金光瑶这么一说便走了进来，思思惊疑不定地看着金光瑶，“这位是？”

“这位就是我大哥，本事大着呢，没有他不能摆平的。”

聂明玦知道金光瑶这是拿他哄思思，但是还是觉得这话顺耳，“我是阿瑶的大哥，就随他叫您一声姨娘吧。”

“……哎……哎哎”思思只得讷讷地应了，“好……好好，好孩子。”

正说着突然自内院冲出个人来，手里提着一节三尺来长二尺来宽的竹条，口中粗言野语直奔思思而来，“好你个老娼妇白吃饭不干活青天白日的就搔首弄姿勾三搭四作死啊看我不打死你！”

思思闻言身躯巨震瑟瑟地发起抖来，金光瑶忙一把将她护在怀中安慰，聂明玦也将二人挡在身后，抬手握住了挥来的竹条，“你是谁，竟然行凶殴打老人。”

金光瑶探身一看，对方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夫人，通身不说有多气派，但也是衣食无忧的模样，正是思思的主家客卜氏，只可惜一双如刀似的颧骨显得人刻薄至极。

“这是我家签了契的奴才，我作为主人家还打骂不得么？”竹条被聂明玦丢到了一边，客卜氏气势不减，汹汹地将腰一叉，“倒是你们，你们是谁啊，跑到别人家里也不通报主人，别是贼人吧！快与我去见官叫大老爷打你们板子！”

许是这妇人叫喊的太大声，后院又跑出两个粗使仆妇来，门口也站满了看热闹的街坊。客卜氏被人指指点点也浑不在意，要两个仆妇将思思拿下，将聂瑶二人送官。

思思终日被困在这小小院落中煎熬，并不知金光瑶与聂明玦到底有如何身份，见主人家要将人送官忙将金光瑶他们往院门推，“阿瑶你快走莫要招惹她，走吧别再来了。”

金光瑶哪里肯走，一味将思思护在怀里，也不理会客卜氏在那里叫喊些什么“好不要脸拉拉扯扯”的秽语，只温声安慰道，“姨娘莫怕，我定是要带你一起走的。”

说话间聂明玦也对那夫人道，“既然是签了契的，我们替她赎身便是，你将卖身契拿来我们即刻两清。”

“那可不行，她走了谁给我洗衣做饭，再说她签的可是死契，生是我家的人，死了都是我家的鬼！”连篇的唾沫飞出丈二远。

聂明玦从未见过这样的泼妇，打不得骂不得，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黑得浑似棺材板，“那你要如何？”

“一百两，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门外的街坊哗地一下吵开了，有人看不过眼直道，“客卜氏你怎么不去抢钱庄啊？！”

思思也吓得直朝金光瑶摇头，又手足无措地把人往外赶，“阿瑶你快走吧走吧姨娘求你了。”

“关你屁事！有本事你也签一个老娼妇等着她小情人来赎啊！”金光瑶和聂明玦闻言脸色一变，要不是护着思思，金光瑶都要上去抽她一耳光。

那夫人，也就是客卜氏转头又对二人道，“怎么样，一百两拿来我就放了她不然……”

噗的一声，一锭十足十分量的元宝丢在她脚前，聂明玦沉声道，“卖身契拿来。”

客卜氏愣了一愣，忙将元宝拾起一抹灰土就往嘴里咬，真金白银的一大个元宝啊，“行行行行，你等着！”

说罢回身往院内去了，不多时就拿了一份契约出来，当着众人的面银钱两清，金光瑶与聂明玦左右扶着思思走了。

回到客栈金光瑶特地给思思开了一间上房，客栈老板娘好心来帮忙梳洗，又请来郎中仔细诊断了一番，万幸思思虽然身怀旧疾，但若能仔细调养也无大碍。

安顿好了思思，金光瑶与聂明玦也各自回房去不提。

且说客卜氏一百两将思思还给金光瑶，正得意洋洋做了一桩好买卖下半辈子吃穿不愁，夜里睡觉也握着那元宝，有棱有角地也嫌硌手。

“早知道他们有钱就多要些。”客卜氏躺在床上端详着元宝，“要个二百两！”想着想着，突然觉得手感不对劲，扭身借着床头烛火一看，手里哪还有元宝，分明是一只冰凉黏糊的蛤蟆，鼓着雪白肚皮，四肢支棱着朝她咕呱了一声。

客卜氏尖叫着将蛤蟆甩了出去砸破了窗户纸，蛤蟆又咕呱一声，不知跳到哪里去了。客卜氏不知所措地举着一只黏糊糊的手，另一只手在床上四处乱翻，“我的银子呢我的银子呢！！”

突然阴风阵阵，窗户外不知何时多了些飘忽的影子，还隐约夹着鬼哭狼嚎之声，客卜氏顿时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金光瑶刚爬上墙头，就见聂明玦抱着刀正在墙下，二人于墙头上下对视一眼，金光瑶有些心虚，又有些快意，“哟，大哥在这里做什么？”

“胡闹。”说着伸手示意金光瑶跳下来，“下来。”

金光瑶大大方方地落进他怀里，“所以大哥这是特地追过来管教我了？”

他都做好接受聂明玦连篇累牍教训的准备了，谁知聂明玦只是将他放在地上，又理好他的衣服褶子，低声道，“下不为例。”

“哦……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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